不敢看岑洺的眼睛

六

岑洺也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麽突然鬧起來的。

他只是一眼沒看, 正把直播關了，剛退出軟件，眼前就掠過了周良霽的身影。

周良霽的個子很高, 典型的Alpha的模樣，他冷著臉的時候，看起來格外難以相處。那雙手臂結實而青筋凸起, 被暴怒的情緒驅使, 一拳砸向了柏羈遠。

岑洺：！！

怎麽突然就打起來了！

系統也嚇了一跳：“天吶, 快阻止他們，不能出人命！”

岑洺比他更快，已經從沙發上跳下去, 忙不疊從背後抱住了周良霽的腰，氣急了喊道：“周良霽, 快住手，你老遠跑過來是來打架的嗎？”

周良霽正在氣頭上——沒有哪個Alpha在看到喜歡的人被別的男人抱著時能冷靜。這時候空氣裏已經全是躁動的Alpha的信息素了, 周良霽的，柏羈遠的。

柏羈遠側身躲開了周良霽的襲擊, 拳頭擦過他的臉, 他也跟著站起身, 冷冷地瞟了眼前的Alpha一眼。

被他們的氣味包圍在其中的，是一個嗅不到信息素氣味、也無法被標記的beta。

盡管岑洺不受信息素的影響，但他此時已經被驚得臉色蒼白，分明怕得要命又緊張, 仍然死死攥著周良霽的手臂，咬著牙說：“給我住手, 不許打架, 不許在這裏打！”

周良霽深深吸了口氣, 這才冷靜下來。

他不想惹岑洺生氣，只得自己忍著，也是這時候他才發覺，岑洺在背後緊緊抱著他。

那具穿著碧綠短旗袍的柔軟白皙的身體，正貼在他身上，微微顫抖。

他剛才想沖柏羈遠罵的話一下子卡殼了。

岑洺……抱了他？

另一邊，岑洺察覺到戰局暫且休止，慌忙地舒了口氣，心想總算停下來了。

他呼吸的短促的氣息拂過了周良霽的耳後，一陣麻癢。

他警覺地問：“不打了吧，冷靜了？”

周良霽舔著犬牙，一時沒有吭聲，只轉過臉看向岑洺。

岑洺就當他默認了，松開了手。

光滑幹凈的絲綢旗袍和細膩的少年皮膚，從周良霽身上滑過，觸感溫潤。

“動不動就打架，這樣不好。”

岑洺冷聲說著，走到周良霽和柏羈遠之間。

他瞥著周良霽，慢半拍地開始生氣了。

這人幹嘛一進來就打架啊？

岑洺擋在柏羈遠面前，皺著眉又說：“你快坐下吧。”

他想了想，又看了眼身後的柏羈遠，對方朝他莞爾笑了下，全然沒有被恐嚇的表現。

“這位可真恐怖，”盡管柏羈遠嘴上這樣嘆氣，又說，“我去倒點水，你們聊。”

岑洺見他這反應，心想周良霽未免太過分了一些。

他皺了眉，轉頭對周良霽說：“你是不是易感期上頭了？”

周良霽一直沒說話。

男人的視線自下而上，慢慢從少年的裸足、小腿往上爬，掠過大腿、短旗袍的下擺，掐著的腰線，一直到岑洺那張氣鼓鼓的漂亮的臉。

他很慢地回想著剛才這個旗袍小美人抱著自己的感覺。

好軟。

啊不是……他在想什麽。

周良霽不知道自己是不好意思還是興奮，可能都一半一半，他現在有點不敢看岑洺的眼睛了，被這麽一句句說著，他只低著頭時不時應一句，看旗袍的盤扣、鏤空的半透明的紗。

喉嚨幹涸。

他舔了下嘴唇，說：“知道了，不打架。”

岑洺將信將疑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——他不知道這樣把周良霽看得快要起反應了。

好在這時候，柏羈遠從廚房裏走了出來。

他非常溫柔貼心地拿了一杯橙汁，遞給了岑洺。

“剛才直播那麽久了，先休息一下。”柏羈遠勸他。

岑洺註意到他臉上有隱約的淤痕，頓時擔憂起來：“你受傷了啊，塗藥了嗎？”

柏羈遠垂下眼簾，說：“沒事的。”

岑洺很忐忑，他最怕看到別人受傷了，何況對方是柏羈遠。他拿了橙汁坐下，小聲地問要不要讓外送傷藥。

柏羈遠輕描淡寫地拒絕了：“這不算什麽。”

他有點心疼柏羈遠了。

岑洺嘆了口氣，對周良霽說：“你也坐。開車這麽久不累嗎？”

周良霽知道他有時候挺關心自己的，聽到這話就在他邊上的沙發扶手坐下了。

他沈默片刻，擺弄著車鑰匙，說：“見你有什麽累的。你怎麽開始當主播了？”

“對呀，發給你吧。”

岑洺興致勃勃地將自己的直播間網址發給了周良霽。

這個游戲有錄像回播的功能。周良霽一點進去，就見到小美人旗袍答疑。

好嬌。

嘖。

下次直播應該去打賞。

周良霽又瞄向岑洺，問：“你這幾天都在這裏住？”

“應該是吧，我也不知道。”

岑洺托著腮，很憂愁地蹙眉尖。

他翹著腿，雙腿輕巧地疊在一起。

顯然他不習慣穿旗袍，這種開衩的短裙擺不適合這麽坐著，叉開的下擺的布料被動作危險地往上推了一兩寸，魅魔的桃心尾巴已經伸出來搖搖晃晃了。

何況岑洺還歪著身子倚在扶手上。

他沒穿鞋，白皙的腳背勾著，無聊似的輕輕晃了幾下，那白嫩的膚色裏透著股淡粉，像是被男人捏在手裏把玩過。

周良霽看著他，不由自主地覺得渴……應當到廚房倒杯水才對。

柏羈遠也瞟著那雙腿，很快撩起眼瞼，忽地打斷了岑洺的思索：“晚上想吃什麽？”

“都可以吧。”岑洺說著，打了個哈欠，“我有點困了，我去睡一覺。”

“你現在這麽容易犯困嗎。”柏羈遠問道。

“可能是因為伊賽斯吧。”岑洺只能歸咎到夢境的緣故，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是入夢的魅魔。

說起來，小蛇去哪兒了？

岑洺左右看了看，沒見到蛇的影子。

躲起來了？或者伊賽斯回去神域了。

因為周良霽和柏羈遠在場，他也不好翻箱倒櫃到處找，只得先回了臥室。

走到一半，他想起剛才的事，正經地轉頭對周良霽說道：“不許打架，不許吵架。”

周良霽看著他幾秒，撇了下嘴，很快轉過臉垂下眼簾說：“知道，去睡覺吧。”

岑洺回了臥室，在床上坐了一會兒。

說起來，如果周柏兩人今晚都留下來，他們睡在那兒呢？

——一起睡（？）；

——讓他們睡地板吧；

——洺寶貝現在晚上敢一個人睡覺嗎；

——還有伊賽斯在，不要緊吧；

地板附近忽然傳來了什麽東西緩緩滑過的聲響。

岑洺以為是小蛇，連忙起身往那兒看過去，一轉身就嚇了一跳——眼前驟然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的人影，準確地說是半人半蛇，下半身是粗壯的黑色蛇尾。

金發男人俯身看著他，略微歪著頭，眼神慢慢擦過他身上的碧綠旗袍，細白的腿。

“你今天很漂亮。”伊賽斯說。

岑洺本想譴責他無端嚇人的，被這麽一誇，冷哼了聲說：“是嗎，可是我平常不也是這張臉嗎？不穿旗袍就不漂亮了？”

伊賽斯被他說得為難，不知道怎麽解釋。

岑洺在夢境裏外都是個美人。

他過了一會兒才說：“都好看。”

“你特意變成人形是來找我說這個？”岑洺疑惑，“還是來制裁周良霽和柏羈遠的？”

“你想保護他們嗎。”

“你這麽理解也不是不對，但是如果你非要拿走他們的靈魂，我很難阻止你。”關於這個問題，岑洺也翻來覆去思考了很長時間，事實證明他或者系統都無法擺正劇情的變化。

“我只是過來探望你，蛇的形態難以與人類互動。”

伊賽斯並沒有做什麽回應，只是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岑洺的臉頰。

岑洺往下盯著他巨大的蛇尾，說：“其實你變成小蛇還是挺可愛的。”

門板忽地被叩了叩。

“你在直播嗎？聽到你說話的聲音了。”

周良霽隔著一層門板對他說話。

“沒有直播……”

“我能進去嗎？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關於剛才的事。”

岑洺聽到這句，轉頭看向了伊賽斯，走過去趴在他肩上湊近了小聲說：“你先變成小蛇吧，他有事找我。”

伊賽斯金色的豎瞳盯著那扇門看了一眼，不怎麽樂意地皺起眉：“為什麽？”

“他是聖教會的人，你們會起沖突的，我又不想你們受傷起爭執……拜托拜托。”

岑洺臉上浮起焦急的表情。

是因為擔心兩個人，還是為了和周良霽聊天？

伊賽斯看著他，一時沒答話。

外面叩門的聲音又響了。

“一定要和他見面嗎？”

“為什麽不能見他？我們不也是天天見嗎，白天和夜裏。”

岑洺不明白伊賽斯在意什麽，他又不是為了別的事見周良霽，如果被周良霽發現身為異域存在的神明伊賽斯，肯定會生出不必要的事端。

多麻煩。

伊賽斯不可能不懂這種道理吧。

——蛇蛇特意變成人形就是想和你貼貼呢，結果你又讓他變回去，還去見別的男人了；

——伊賽斯os：嗚嗚嗚被老婆趕走了；

——跟主播提個建議吧，你安慰一下他就好了，他現在就是氣頭上，需要主播貼貼；

——確實（蛇人的心很容易猜——

真的嗎？:лf

岑洺看著彈幕，只覺得狐疑。

“待會兒見，你別和我生氣。”

他對伊賽斯這樣說著。

伊賽斯聞聲側過臉，靠近了些許。

岑洺在他金色的眼珠裏看到映出的自己的模樣，伊賽斯整個人像無機質的冷酷玻璃做出來的，除了方才說話的時候，都有種強烈的非人感。

他沒有開口回答，但下一瞬間，他的身體如煙霧般散了。

一只小蛇出現在岑洺的肩頭，吐了吐蛇信子。

“我先把你放桌上了？”

岑洺詢問他的意見。

蛇點了點頭，答應了。

他把蛇放好之後就去開了門，已經耽擱了一段時間，不過周良霽仍然站在門口。

“進來吧。”

岑洺對他說著，又往後看了一眼。

柏羈遠正在客廳拿著電腦不知道做什麽。

看起來兩人大概是相安無事。

周良霽慢吞吞走進屋子裏，將門關上了。

他問：“你現在在平臺當主播，為什麽？”

“當然是為了生活費啊。”

“哦……你需要幫忙嗎？”

周良霽其實是來問這件事的。

岑洺這樣的嬌氣beta，當主播真的不會天天發脾氣嗎？

但是岑洺反而斬釘截鐵，皺起眉頭問：“不必了，難道你覺得我不行？”

“不是，我知道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，只是希望你開心點吧……而且這個年紀怎麽也得去讀書。”

周良霽倒不是這麽想。

“那也得等我攢夠學費呀。”岑洺想到這裏，也有點煩惱，天知道他會在這個世界戴上多久呢。

“等到融合的時候，也許世界就停滯了。我懷疑你的前男友一定是有問題的。”系統冷不防出聲，“你們為什麽會談戀愛？”

“我和他？因為打游戲認識的，後來見過一次。”

【他肯定有問題。】

系統篤定。

岑洺聽得心生煩惱，往後挪了挪坐在床沿，這臥室沒有椅子，他只能坐在床上和周良霽說話。

“說起來，你今天在教會那兒是不是有什麽事？”

因為穿著裙子，岑洺在床上跪坐著，一邊說起今天教堂遇到持槍的晏煊，一邊揪著旗袍上的流蘇，魅魔的尾巴搖搖晃晃地在床單上蹭來蹭去。

周良霽站在床邊看著他的坐姿，跑題地想著這旗袍是不是有點太小了？這麽坐著壓腳背不疼嗎，岑洺的柔韌度……尾巴可以摸一下嗎……

過了幾秒，他才答道：“教會？嗯，因為伊賽斯的事，主教們有些爭執。”

周良霽不怎麽想摻和他們的事情，他對教會的事務一貫不怎麽感興趣。

說到這裏，他忽然註意到床上有一條黑色的繩子，慢慢動彈著爬上了岑洺的膝蓋。

蛇？

他一驚，忙不疊上前捉蛇。

“沒事，這是我養的寵物。”岑洺比他更快，咻地一把將小蛇摟進了懷裏，“你別擔心。”

“你竟然養蛇了？”周良霽很驚訝，“當初你在民宿那兒可是嚇得不輕。”

“我才沒有嚇到。”

岑洺強詞奪理。

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怕蛇似的，他又低頭摸了摸蛇的腦袋。

周良霽挑了下眉，說：“不怕蛇了，也挺好。沒毒吧？”

他見到岑洺不恐懼蛇，略微放心了些許。

床上，黑色的小蛇纏著人類的手腕，像一根手鏈似的。

很快被岑洺拽了下來，他想把小蛇放回床頭櫃上，跪在床上，伸長了手往那兒夠過去。

周良霽的位置是在床尾，這麽看過去……岑洺的姿勢有那麽點古怪。

少年背對著他跪在床上，被碧綠旗袍裹著的細腰因為動作而緊繃。

周良霽焦躁地揉揉眉間，移開視線，走上前接過那只冷血的蛇放到床頭櫃上。

“謝謝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周良霽又低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，咳了聲，準備道別往外走了。

不能多待。

岑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，下巴尖一擡，疑惑地叫住他：“等下，你是來找我說你和柏羈遠矛盾的事吧？怎麽一句也不說。”

“沒什麽，是我沖動了。”

周良霽在他面前當然是認錯。

“不會再打了吧？”

“呃……”

“你為什麽沈默？”

岑洺狐疑地望著他。

周良霽因為自己的粉紅心事，面對岑洺有種不樂意撒謊的本能。

哪個Alpha對情敵沒有敵意？打起來不是很正常？

周良霽無法給他保證。

他不吭聲，忽地小腿被踢了踢。

一只細白的、少年的小腿，赤足，膚色瑩白，正踩在他腿上。

往上看，是那件碧綠的旗袍的下擺和搖晃的魅魔尾巴。

嘖。

“不準打架，聽到沒有。”

岑洺瞪著他，語氣冷酷地下了命令。

周良霽不敢看他，被這雙腿又輕輕踢了一下，像某種引誘。他的心臟一陣亂蹦，嘴上說了幾句答應的話。

柏羈遠不知何時倚在門邊，看了眼裏面的情形，徑直走了進去。

“有空幫我塗藥嗎？”他對岑洺說。

岑洺本就擔心他的傷，連忙說：“你坐這裏。”

旋即把周良霽撇到一邊，拉著柏羈遠坐在床上，小心翼翼地湊近了，給Alpha臉上塗藥水。

旖旎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岑洺和柏羈遠幾乎臉貼著臉的親昵場景——從周良霽的角度看過去，岑洺謹慎地、屏住呼吸湊到男人臉邊，而柏羈遠低頭凝視他，兩人仿佛像是即將吻上去。

周良霽氣得太陽穴狂跳，心想岑洺身邊的Alpha全是欲擒故縱的綠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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